80後地下樂隊Pasha:我有我的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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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年輕歌手與樂隊派歌上台首首熱播期期上榜談何容易,萬一有「支持特首」的想法說漏了嘴立即引來圍攻情何以堪。普選與佔中議題在2013年白熱化並非偶然,網民取態愈來愈多講態度少談道理,大家都沒有「不分裂的本錢」──意見不合立即絕交(unfriend)者眾。偏偏在這時刻,香港忽然出現一隊樂隊,歌曲不談夢想只談發夢,創作的歌不述志不抽水(或曰回應社會),一男一女花了人生三分一時間獻身音樂,為結集首張唱片甘願自掏四萬元印五百張賣給知音。這樂隊叫Pasha,很New Age的名字。

「我們在廚藝學校認識的。」女主音Shadow交代故事開首,不多久就被樂隊主腦Nookie接下話題,他語速之快令我想起唱片裏一首琴音靈巧的歌,說了廚藝學校內一個小組的某場活動他們要合作。

我們可想像這麼一對十九二十歲的男女在模擬廚房發展一段超友誼關係,也可想像他們一起參加國際美食比賽得了獎項回港開店刻苦經營最終獲得米芝蓮垂青,偏偏他們沒有擦出情侶火花,又沒有攜手鑽研廚藝,卻成立了一隊樂隊,這故事的無厘頭指數相信連命數大師都難測難編……

Shadow長得有點像《字裡人間》那個宮崎葵,職業也離不開廚房──她能做出令人醉心的甜點:「在廚房工作,常常聽歌。」她無時無刻吸收音樂養分,又在公餘學習德文,唱片有首歌就是用德文寫的:「我喜歡德語的節奏感,覺得很適合唱出來。」她把歌詞交給Nookie,可他不會念,於是由她一邊讀,他一邊譜曲。

Nookie對音樂、美學的執著已成癮。他談起那首德語歌的作曲經過,愈聽愈覺得不對勁。我忍不住問:「到底你們有沒有樂譜?」Nookie聳聳肩:「沒有。」一句接一句,先詞後曲,隨興隨緣。回應提問時,他們不會稱詞為詞,而是詩:「她寫了詩給我,我配音樂。」歌曲成形,他就會去電Shadow請她到band房錄音。Shadow笑談Nookie的認真:「錄一首歌花很長時間,試過錄九十幾次!」Nookie則說出他的底線:「Demo都一定要完美!」我又忍不住問:「可是Demo本來的意思是……」Shadow搶答:「他就是這樣(執著)。」

想在香港「唱歌」,大可參加什麼好聲什麼好氣的比賽,又可在街頭演唱:「我們有啊!」咦?在街上嗎?沒見過你們……Shadow說「我們去過九龍公園」,九龍公園算是街嗎……「啊!對了,我們到過赤柱……赤柱一個較少人去的海灘旁……」這都不算是「街」吧……「沒有聽眾的話,我們對天唱、對植物唱、對椅子唱。」「有聽眾的啦!總有幾個來聽的,還會有保安員來招呼我們。」許多人做音樂愈做愈感到寂寞,愈做愈覺得大家都不買唱片全都下載賣不了錢,Pasha則旨在找到「同一頻道」的人,人少沒問題,就用歌來親近自然。

提起一些歌手名字,尤其他們戴的眼罩,問他們會否擔心先入為主,以為模仿龍小菌,尤其這個事事直觀不求甚解的年代:「畢竟是第七年了,我們這眼罩已戴了多年……」提起4月受訪時表態撐特首的、言論近日被炒熱的、原籍上海的阿G.E.M.,問Pasha假如有朝一日成名,傳媒要你們表態,怎麼辦?「態是要表的!不過我的態沒有在歌裏而已。」在不少地下樂隊的歌中,你會聽見抽水、反戰、述志等歌種,聽得出他們的姿態,可是聽Pasha的歌卻像總在放假的感覺,上班前聽的話,說不定整天沒精神。Shadow說:「可選個安靜的地方,戴上耳筒,閉上眼睛聽。」原來需要創設情景?Nookie隨手拿一張照片來形容他們的歌:「我們的歌是在描寫一朵雲,形容一個浪,而不是說故事。」

Shadow與Nookie的合作有嚴謹分工,交流時不曾爭吵,二人之間的信任比夫妻還要好!Shadow笑說:「真不知原因,就是擦不亮。」他們(看來)不是情侶。有新作品時,一星期至少見一次面。唱片錄過了,放上8首歌,英語有,國語有,德語有,偏偏沒有一首廣東話:「我們第一首創作就是廣東話的,後來一直沒有作過。」Nookie覺得英語和國語較易發揮,廣東話太難譜得動聽。常常用語言來分辨本土派非本土派的網民或會有意見的,真正懂得欣賞粵語歌的人,則會明白先詞後曲於廣東話的難度。

Pasha在YouTube有MV,又有facebook專頁,今時今日明明可單靠YouTube鋪歌(成名甚至致富),怎麼仍要如此逆向,似走回頭路,灌錄唱片?這兩個80後(他們自稱80尾)卻很傳統:「要有實感。」他們不為成名,只求真實的經驗(這也從設計可見,一張開封套就知什麼是「實感」),要與同一頻道朋友交流,也想為這七年建立里程碑。他們仍有過百首歌在抽屜。

問他們的理想,得出一個很不熱血的答案:「我們希望可參加音樂節。」我又忍不住問:「就這樣?」「就這樣。」原來他們不是想表演,而是想參與。他們想在台前台後台上台下與同一頻道的人分享音樂,僅此而已。可是有沒有想過無論做什麼都有可能「成名」?兩個人對望了一會,好像不知道「成名」是什麼,就如Shadow所理解的「街頭」、Nookie所理解的Demo。好吧,把問題收窄:有想過回本嗎?

「有啊!」Nookie忽然經濟學家上身:「計過啦!不難啊!」可是要計入你們的工資……「計人工就不好玩。我們玩的是音樂。」他的意思是,出唱片為興趣不為錢。

讀者當然可以理解為「傻氣」、「青春」,訪問接近尾聲,我還是要交代一下訪問場地與他們的職業:那是Nookie工作的地點:婚紗攝影店,在太子某商場地庫內。Nookie曾是某電視台的配樂師,Shadow則一直在餐廳工作。今天,他們第一張唱片正式發行,在公餘時間投身創作,為出唱片不計較積蓄,為一段馬拉松式的音樂友誼的第一個七年搔一搔癢。君不見香港地下樂隊一直都在,例如維港唱片發行的,在700萬人找500個同頻道者,確實不難。與其說Pasha只顧做夢,不如說他們在玩的音樂不是理想,而是音樂── 作為藝術的、夢境的、事物本質的、文學的音樂。

Pasha二人組成的背景,在香港不曾有過。在自由創作的七年裏,一張唱片未能盡錄他們所經歷的。它絕不是近來流行的年輕人成長日誌,卻是要你開眼界開耳界的假期。

ps, 二人走訪Zoo Records(旺角)、White Noise Records(銅鑼灣)和aco_books(灣仔),請唱片店擺售他們的作品。fb專頁:facebook.com/pasha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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